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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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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外面下著很小的雨,濱州的天氣總是晦澀又潮濕。

李書妤有些出神的看著車窗外的景象,行道樹的葉子被細雨淋濕,天色不勻,光被雲層遮擋要露不露。

剛剛在酒吧內,李書妤多問了幾句範瑩和周樾寧的事情,許延就把來龍去脈告訴了她。

事情的起因是一個賭約。

半年前結束學業的範瑩剛回國,國內的一些朋友為她舉辦了一個派對。

喝了一些酒,別人說起範瑩在國外玩弄別人感情的事情。

範瑩沒否認,說她有操守,只玩弄那些感情渣滓,並宣稱自己是感情界的“清道夫”,以消滅渣男為己任。

此言一出,場面熱鬧異常,一直安靜喝酒的周墨說話了,說他不信。

範瑩被周墨一激,來了點兒興趣,問他不信什麽?

周墨看著她笑笑,說不信她真能快速讓一個又渣、防備心還重的男人上鉤。

他意有所指。

範瑩一聽就明白了,問又渣、防備心還重的男人是誰?

周墨說了一個名字,說他一個熟人正在被那男的騙,範瑩要是真能整整那男的,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。

他又說,那男的面上挺正人君子的,範瑩可能不會成功。

酒局上玩笑,兩人就限定了一個日期,賭約就這麽定下了。

沒想到範瑩還真的成功了。

只是周樾寧好像真的看中了範瑩的家世和假裝出來的賢良性格,以結婚為目的和範瑩交往,要分手的時候就不那麽容易了。

所以這個賭約遲遲沒有兌現。

聽到這些,李書妤半晌無言。

周樾寧在和她交往期間態度猶豫,跑去和範瑩約會吃飯,這種行為無疑劈腿。

可範瑩經常以戲弄感情為樂,只把周樾寧當成一個玩物。

如果李書妤是個局外人、旁觀者,或許會拍手叫好,說一句周樾寧活該。

可這件事真的是巧合嗎?

周墨的話讓人生疑,他熟人正在被周樾寧騙······

李書妤覺得,周墨口中的“熟人”是指她自己。

可周墨的目的是什麽。

只是單純覺得好玩兒,還是無聊的惡作劇?

千頭萬緒,總也理不清楚。

李書妤之前也經常和許延混在一起玩兒,知道他那個小圈子做出什麽奇葩事情都很正常,這又讓她暫時消除了疑慮。

回到家時,阿姨在門口等,見到李書妤回來才松了一口氣。

“是不是餓了?”

李書妤點頭,她現在每頓飯吃不了多少,但一天要吃好幾次。營養師也建議她少食多餐。

阿姨將溫熱的餐點端了出來,“打了電話一直不通。要知道你出去這樣久,我就應該跟著你,出門水也沒帶······”

李書妤低頭喝湯,“手機沒電了,下次出門一定帶上你。”

阿姨照顧李書妤格外用心,李書妤只要帶她在身邊,總有裝好的水和食物,她覺得李書妤特別不會照顧自己。

想起什麽,李書妤問:“許況醒來了嗎?”

“你出門沒一會兒他就醒了,老先生要他去一趟公館。”阿姨看了時間,“去了有幾個小時了。”

李書妤點點頭,有些心不在焉。

房子太大,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顯得更加寂靜和空曠。

阿姨說起掃墓的事情,“有時候覺得時間過得真挺快,感覺先生去世還沒多久,轉眼就三周年了。太太心裏又要不好受,現在她一直住在酒店,也不願意回來。”

“嵐姨和舅舅的感情確實很好。”

在李書妤眼裏,許文濱和陳心嵐算是恩愛至極。她見過太多次父母的糾葛,到許家後才意識,到原來別人的父母可以是另一種相處模式。

阿姨低嘆,“可能關系太好,也算不上好事,真能白頭偕老還好,要是中途撇下走了,還真是叫人受不了。太太也是坎坷,短短幾十年就經歷了好幾次親人離開。尤其那個女兒,都成了她的心病。”

女兒?

李書妤動作一頓,“盛瑤嗎?”

“那孩子好像是叫這個名字。太太總說‘瑤瑤’。”

李書妤想起在南州小房子裏看到的照片,可她又沒有見過那個看起來和她同齡的小孩兒,甚至在看到照片之前,沒聽任何人說過陳心嵐還有一個女兒。

“嵐姨嫁給舅舅的時候沒帶她來嗎?”

阿姨看到她的反應,才知道李書妤不清楚這段往事,“大少爺沒和你提過?”

李書妤搖頭,阿姨將話往回收了收,“那孩子不在了。”

阿姨像是不願意多說這件事,只簡單說:“據說意外掉到水裏了,沒的時候才三歲半。這個孩子都成了太太的心病,她就一直想要一個女兒。也是命運弄人,後來懷上了一個孩子,又停胎了······”

李書妤只以為陳心嵐喜歡女孩兒,卻沒想到“喜歡”的背後有這樣的悲劇。

**

去墓地的那天,濱州依然是小雨。

三周年冥辰,按濱州的傳統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,許從霖的子女後輩、走動密切得旁支、還有幾個許氏的高管都來了。

天色霧蒙蒙的,人群擾亂了山林寂靜。黑色轎車停在山腳,許從霖由許文怡攙扶,沿著臺階走在最前面。

他身體不好,原本不來墓地,可臨出發前又改了主意,說要來看看,也不知道明年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。

寄予厚望的長子以那種方式突然離世,對許從霖的打擊很大,這幾年他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,精神也不好。

祭拜的一行人都穿著深色衣服,淅瀝的雨水沿著傘骨滑落,氣氛沈悶又凝重。

這幾節臺階車上不去,只能步行,李書妤原本跟著許從霖在前面,可慢慢就落在了一行人的中間。

青石板地面長了生了青苔,沾了雨水有些打滑,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。胳膊被握住時,李書妤淡聲說了聲“謝謝”,偏頭發現是許況。

黑色西裝矜冷,他接過她手裏的傘,沈默的抓著她的手臂,防止她打滑摔倒。

一直到了墓地的平坦地帶,他短暫離開去完成祭拜儀式。

許延沒有食言,雖然遲到了一些,但人總算是來了,一身素色衣衫算得體。李書妤發現他那張揚的淺色頭發恢覆成了黑色。

因為一直下雨,掃墓活動結束的很快。

許家的祖祠也在山上,掃墓還要去祖祠看看,幾位公司的高管要告辭回去,又被許從霖攔住,說還要商討一些事情。

大多人都走了,陳心嵐沈默的站在許文濱的墓前,許況和李書妤也沒走,站在一旁等陳心嵐一起離開。

半晌,陳心嵐問:“你二叔沒來?”

“沒來。”許況淡聲應了句。

陳心嵐沒說什麽,彎腰蹲下,將墓碑前的花束扶正了。

三人從墓地出來,看到許延靠在一棵樹邊抽煙,他沒打傘,衣服頭發都帶著濕意。

陳心嵐率先開口,“你這孩子,傘呢?”

許延笑的沒心沒肺,“送給別人了。”

“別站在那裏淋雨了,上車,還要去祖祠。”

“不去了。”許延遠遠朝陳心嵐揮了揮手,“嵐姨,我還有事兒。”

陳心嵐還來得及說什麽,許延已經轉身走了,一手插在褲兜裏,背影瀟灑,可莫名又讓人覺得孤單。

許家祖祠修建在墓地的西南方,雕梁畫棟的覆古建築掩映在翠綠山林裏,說是祖祠,但其實是一處完整的院落,上房供奉著牌位,書房、會客廳和臥房應有盡有。

一行人抵達宗祠,許從霖和許況帶著公司的高管去了會客廳。

李書妤坐在客廳的走廊裏,手裏捧了一杯熱茶,有些無聊的看著眼前雕刻精細的木柱。

許家是濱州的老家族,據說族上有人最高做到了首輔,後來家族慢慢衰落,許從霖的父親這一代開始經商。

家族企業隨著時代的發展幾經起落,尤其到了許從霖手裏,更是經歷了最為困難的幾年,能發展到今天十分不容易。

李書妤不知道,此刻會客廳因為許從霖的一句“許況仍代任遠洲執行總裁”而陷入尷尬的局面。

許文怡率先站起來,“什麽意思?”

許從霖淡淡瞥了她一眼,“字面意思,你有異議?”

許文怡深呼吸,情緒有些無法控制:“憑什麽?”

她這話一出,幾位公司的高管面面相覷,其中一位開口:“許總任職近三年,遠洲的市值上升了40%,我想這個數值能說明許總完全有能力繼續坐在這個位置。”

許文怡:“你閉嘴!”

那位董事笑笑,沒說話了。

許家的許多公司是家族企業,裏面的人員利益都錯綜覆雜,可許況負責的遠洲這種現象並沒有那麽突出,公司高管也大多和許家沒有太大的牽扯,他們更看中的並不是家族利益,而是到手的真金白銀。

但遠洲又是名副其實的金錢機器,許從霖自然不會甘心讓遠洲獨立出去,失去掌控,所以在許文濱去世之後,他拒絕了董事會“聘請職業經理人”的提議,讓許況暫時代理遠洲事務。

可現在,這個“暫時”在持續三年之後,又延續了。

許文怡問:“這個‘代理’會持續到什麽時候?”

許從霖銳利的目光掃過了一直保持沈默、容色疏冷的許況,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,又將商議的內容轉到另一項上。

骨子裏傳統的許從霖不會將遠洲交到別人的手裏,可游戲人生的許延對集團的事情完全沒興趣,許文程是必須排除的選項。如果許文怡是個男人,或許許從霖會委以重任。

許況樣樣出眾,經過幾年歷練也有管理好公司的能力,可偏偏是個沒什麽血緣關系的外人。許文濱想要將公司和產業交給這個繼子,許從霖卻有所顧忌。

許況對李書妤的關註,許從霖早有耳聞。

親眼目睹還是在李修鳴出事的第二年,許從霖知道了許文怡的陽奉陰違,於是親自跑了一趟英國。

那次英國之行,許從霖的車子停在李書妤的公寓外,透過車窗看到了許況,大冷的天他就站在公寓樓下。

活了大半輩子,見過了太多人,許從霖一眼就能知曉許況的心思。

當時許況還在許文程的建築公司,在偏遠的分公司待了兩年,據說做的不錯,出了一些成績。

許從霖心裏萌生了一個想法,要是許況和李書妤真能成,或許他眼前的困境就解了,他反對沒有血緣關系的許況繼承產業。可李書妤說到底是許家的孩子,許況和她結婚,就不怕他以後脫離許家。

可他又擔心許況並沒有那麽強的能力,也知道許文濱的這個繼子性格有多傲,所以決定再等幾年。

他給了許況四年的時間成長,也如願看到了許況和李書妤結婚,一切都按照許從霖的計劃發展。

可數次想要交出“遠洲”時,許從霖又猶豫了,他還是不夠信任許況。

許家最為重要的產業交到一個外人手裏,以後會發生什麽都不得而知。

許從霖的想法又改變了,股權不能給許況,但可以給李書妤和許況的孩子。

他特地修改了股權的轉讓協議,李書妤的孩子占有大量股份,在孩子未成年之前,股份管理權限在李書妤手裏。孩子成年後,由孩子繼承那些股權。

如果這樣,許況並不擁有控股權,但是會繼續被孩子牽制在遠洲。這也是許從霖控制這個年輕野心家的唯一方法。

許從霖知曉許況這個人,僅靠兒女之情不會讓他沒底線的妥協,可這種原生家庭破碎的孩子,要是真成家立業了,家庭觀念會比較重。

許從霖覺得,他自己的打算很好。可他忽略了,許況不會任他算計拿捏,也低估了許況性格裏的自傲和自負。

或許許從霖也沒想到,“遠洲”對於許況來說,並不是一個公司那麽簡單。

所以,許況不僅要李書妤和孩子,還要遠洲的股權。

······

許文怡激動又直接的表明了反對意見,許從霖也沒有改變決策。

她插話又說了幾句,反倒引起了其它高管的不滿。像是在看她胡鬧。

會議結束,其他人都先後離開了,許文怡站在窗邊生悶氣。

許文程進了會客廳,倒好了一杯熱水遞給她。

許文怡回頭瞥了一眼,語調挺冷,“大哥掃墓看不見你,剛才開會也不見你,現在從哪裏冒出來了?”

許文程長相俊雅,戴著一副眼鏡,看起來斯斯文文,隨意應了句:“公司臨時有事。”

見許文怡神色不對,又問她:“怎麽了?”

許文怡將許從霖剛剛在會議上做出的安排說了,沒控制住,聲音都拔高了幾分。

許文程看著她,若有所思道:“這不是很正常嗎?”

“哪裏正常了,我們許家的公司,憑什麽交給一個外人?”

許文程:“你這麽說也不對,現在很多企業都聘請專人管理,說不定更高效。”

許文怡:“可得了吧,職業經理人那是聽從老板安排、拿工資辦事,他許況聽誰安排?何況他手裏還有一些股權。”

許文程笑笑,“這也沒什麽,之前在老爺子心裏許況是個外人。可是現在不一樣了。”

他短暫停頓,見許文怡有些疑惑的看著他,“哪裏不一樣?”

“小書總是許家的人吧,她和許況結婚了,還有了孩子。”

許文怡冷嗤,“那又怎樣?書妤是個女孩子,我爸他······”

許文程打斷她,聲音緩慢,“所以,我說的是,他們有了孩子。”

許文怡神情一頓,安靜的看著許文程。



雨已經停了,太陽從厚重的雲層裏傾瀉而出。

山裏的溫度比市區要低很多,李書妤回了屋內,黑色裙子外穿著許況遞給她的西裝外套。

他的衣服很大,袖子也長,拿東西的時候有些遮擋,她低頭將袖口挽起來一截,露出白皙的手腕。

公司的那些高管離開了祠堂,許況只來得及給她遞一件衣服,又被許從霖叫去一邊談事情。

茶喝了好幾杯,和陳心嵐、許嘉沁一起吃了從山下帶上來的餐點,見天氣轉晴,陳心嵐想去外面走走,許嘉沁陪著一起去了,李書妤身體不方便,留在客廳等許況。

許文怡來的時候,李書妤等的無聊,趴在桌上,手指百無聊賴的劃來劃去。

“嘉沁呢?”

“出去了。”李書妤隨意應了句。

她和許文怡關系不親近,平時說話也很少,李書妤以為她問完就走了,卻沒想到她坐了下來。

祠堂裏擺放的家具和房子一樣老舊,兩把楠木椅子放在桌子的兩側。

李書妤擡頭看了一眼,發現許文怡也在看著她,神情很不善。

李書妤安靜了一會兒,“小姨一直盯著我做什麽?”

許文怡的視線從李書妤的那張漂亮的臉移到凸起的肚子,嘴角帶著嘲諷的笑,語氣也不好,“覺得有個孩子就萬事大吉了,平時表現出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,原來在這兒計劃著呢。”

李書妤神色冷淡,不明白許文怡又在發什麽瘋,沒再理她。

“我說呢,你怎麽會不顧關系和許況結婚,合著你們是計劃好了,用孩子來換股權,真是讓我長了見識。夠不要臉的。”

李書妤皺眉看著她,“您今天出門忘記吃藥了嗎?還是被狗咬了沒打疫苗?”

許文怡指著李書妤的小腹,“別裝傻啊,你老公剛才打了勝仗,你不該高興一下?摸著良心問問自己,要是你們沒結婚,老先生今天會讓他繼續擔任遠洲總裁?”

李書妤面色很冷,一字一句問:“要是沒結婚,許況就不會擔任遠洲總裁?”

“不然呢?老先生憑什麽把家業交給一個外人?你們接下來是不是打算用孩子多拿一點兒股權?這麽會算計,也教教我,好歹你叫我一聲小姨呢。”

李書妤冷笑,“誰在乎?”

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緊握著西服外套,太用力了,骨節泛白手有些顫抖。

她重覆,“誰在乎那些東西?”

聲音還是平靜的,那些曾經的疑問和困惑,翻江倒海般一個個湧了上來。

見李書妤不再說話,許文怡也覺得口舌之爭沒意思,感覺像是她在欺負一個孕婦,起身走掉了。

李書妤給周墨打電話,第一遍沒有接通。

她起身站到窗邊,又打了過去,“嘟嘟”幾聲之後接通了,李書妤沒等他說話。

“我是李書妤,你現在在哪裏?見一面。”

“······”

“我去找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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